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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一刻-上

山百合：歷史的一刻－1943美機轟炸新竹記實(2011-06-29)

歷史的一刻：1943美機轟炸新竹記實  李彥輝

二 十多年前，我和黃崑瑝醫師(竹中1950)聊天時，他告訴我他有位病人是美空軍退伍下來，很是健談。尤其知道他很有興趣於第二次世界大戰歷史，告訴他馬利 蘭大學校總區圖書館地下室有不少資料（後知包括美登陸台後之官員名單及228事變美駐華大使館來往密電），不妨去看。又說美軍出擊前都會拍空中照，標識擬 炸目標，今戰爭已過，相信已歸檔於國家檔案館(National Archives)。黃醫師乃想起1943年11月，新竹航空基地被炸前或會也有照片存檔。因此有天抽時間去華府國家檔案館請查，館內人員極熱心，終於找 到註明有機密(Confidential)之美空軍第十四航空大隊第十八偵察隊於1943年11月4日所偵拍之新竹空中照。不過因屬機密不得借出，但認為 時過境遷，只要上級批准就可以解密。經解密後，黃醫師很是驚訝，新竹每處建築物清晰可辨(如附圖)，且標有20多處，想是轟炸目標，且有簡單說明，一 如#16(在圖右上角)乃被疑為兵營之新竹中學，附近扇形建築群乃當時有名之東山五十座州廳官舍，筆者1951-1963居住該處，又圖中虛線或乃美機入 出新竹之路線。黃醫師如獲至寶，乃請複印帶出，也就複製乙張給筆者，真是難能可貴。

更驚奇的是，黃醫 師有天閱讀Theodore White(中文名：白修德)之In Search of History (1978)無意中寫到1943年感恩節前，他隨美空軍第十一中隊，由昆明出發，於桂林度過感恩節前夕晚宴，並加一次油後，中停湖南零陵，次日拂曉飛到新 竹上空轟炸新竹航空基地，前後不到十幾分鐘，立即返航。為了使讀者知道此歷史之一刻，筆者特譯該章節(該書第217-218頁)如下：

「一年後，又逢一 個假日，也就是1943感恩節，兵力已經伸展至台灣，而此次又是第十一轟炸機中隊領頭。台灣離我們之昆明主基地有1200哩，可是陳納德早已在(湖南)零 陵以搬運工及載重車建了一片秘密機場，貯藏有充足汽油燃料夠我們之轟炸機往返台灣。我們在感恩節前一天下午出發，一路低空飛行，於桂林加了一次油，然後在 黃昏時，在零陵稍停於該地，我們集合在一架機翼下，獲知明天之(攻擊)目標是台灣。不僅是台灣，而且新竹航空基地，新竹乃日本空軍轟炸機及戰鬥機由本土經 一系列島直達西南太平洋之很大中間停留站，而日軍與麥克阿瑟軍作戰處乃西南太平洋。空軍情報機構早已送來報告云，日軍有四十架轟炸機及廿架戰鬥機停在新 竹，以便增援南方。當知道貯藏之汽油只夠飛達日軍基地後，折返桂林加油時，機員們忐忑不安，想去克服困難。擔任介紹之軍官說要襲擊成功，在於三點，先是出 其不意，因日機只要在五分鐘前得警報，就能由機場起飛(逃避)佔了絕對優勢，次為天候，一股冷鋒氣層正從北南下，三則精確之定位航行，新竹離海不遠，我們 必須直對目標去接近陸地，因航程誤差一度，也會讓日戰鬥機飛上高空(逃)。然後，告知由於第二天乃感恩節，陳納德已下令準備特別豐富之宴席送來中隊，包括 罐頭火雞及蔓越橘，不過要等我們凱歸後。對此中隊隊員出現反對意見，且立刻提出來，因為也許有些隊員空襲後，不會安返來享受盛餐，他們乃要求立即開宴。我 們之先遣指揮官是克林頓文森特(Clinton Vincent)上校，足歲29。實際作戰指揮官戴維‧希爾(David Hill)也是29歲。他們都很年輕，富有戰鬥心，完全理解大家抗命之情，於是讓步了。所以我們在感恩節前一天之夜晚，飽吃了節日盛筵，於感恩節拂曉前， 群山初露朝暉時起飛。

我相信，襲台(成 功)是美空軍在全世界千百次圓滿達成任務之一。然而，我以前從沒見過如此出色之空襲。我們以離地幾呎之高度，越過沿海山脈，盡可能在海洋上空低飛，招致我 們(飛機)螺旋漿將帶有鹹味之海水吸進入機艙。我們虔誠祈禱，但盼駕駛飛機之美籍波蘭裔雷‧馬札諾夫斯基（Ray Mazanowski)能準確找到他向我們指出過之新竹。(謝天謝地)它就赫然呈現在眼前，日機全停在地面，翼尖相挨，漆在它們草綠色偽裝(機身)上之紅 色標型閃閃發光，等著我們。我們那些飛在上空之驅逐機急不可待，一架P-38機於幾秒鐘掠過我機，撲向前面一架正緩緩而行之日運輸機。當我機飛臨時，該機 已冒出濃煙火焰，正盤墜中。我機乃升高1500呎，以便避開我們自己炸彈來之彈片，並將尚未投擲完之全部炸彈丟下去，接著越過機場，彈片把停該地之飛機炸 得四分五裂，噴出烈焰，其中以被油箱內流出汽油所燃而起之一陣陣橘黃色和黑色煙雲，特別耀眼。這時我們之驅逐機正在掃射殘存之日機，猛擊營房，而日軍正逃 亡中。根據我之跑錶，整個作戰只耗時三分鐘，從海上迫近，飛過 機場到拆返海上回航，從最初瞥見陸地到所冒煙雲消失在天邊為止，也只不過八分鐘。

接著，馬札諾夫斯基爬上炮塔，檢點數目，他大聲叫說，每一架機都安全無恙，飛機及人員都沒損失，且正返航途中。

根據記錄，我們此次突襲在地面及空中共摧毀了敵人約五十架轟炸機及戰鬥機，對日本來言，意味著他們帝國之內域通道現已不安全了，因台灣離日本本土只有750哩。對美軍司令部而言，則美軍已能暢行無阻，日本本土將是下一步捕捉目標。」

編按此次1943美機空襲新竹之官方記錄：

「1943年11 月25日美陸軍第十四航空第十一轟炸中隊和中美空軍混合團第一大隊第二中隊六架，共14架B-25在第十四航空第廿三戰鬥大隊之八架P-51，八架P- 38掩護下，從江西遂川起飛來炸新竹飛行基地(後來成日本神風自殺機基地)。損毀日本機52架，不過這些均小規模且只對軍事目標但日軍損失慘重。新竹海軍 航空隊之直屬上司──高雄警備司令長官山縣正鄉中將遭撤職查辦，而美軍希爾‧克林頓及文森特建功。1943年底，戰局逆轉，為搶運東南亞之戰略物資，日本 以台灣為中繼站，台灣乃成關鍵之戰略要地，為盟軍之眼中釘。」

內中起飛處云江西遂川而非零陵，不知何者才對，或許美機在不同處出發也不一定。

黃崑瑝醫師讀到此章節即想法和白修德聯絡。

總算聯絡上他，在電話中長談，黃醫師告訴他，您在機上來炸新竹，我則在新竹躲空襲，很是諷刺，並約有機會時相見。左等右等和他弟黃崑嚴(竹中1952)(時任成大醫學院院長)有空時聯袜去拜訪，不料白修德1986年卻已離世而不果。

最後，不知何因所選廿多處目標，只炸機場，白修德文中沒寫，也沒機會問他，乃美中不足處，或許怕空襲時間長，耗油多而改變主意，不然筆者母校──新竹中學或蕩然無存。目前被列之史蹟──日治時之劍道館也會消失，可說不幸中之大幸。

註：白修德 (Theodore Harold White, 1915, 5, 6 – 1986, 5.9)。美著名戰地記者、歷史學家和小說家，出生於美波士頓，猶太裔。哈佛大學拉丁文系最優畢業(與Joseph P. Kennedy同班同學)，1938-1945於中國擔任過「時代」兼職記者，任職過國民政府情報部，去過山西前線及河南採訪過。著有「中國的驚雷」 (Thunder Out of china)、「探索歷史」(In Search of History)，1960, 1964, 1958, 1972年總統的產生(The Making of the President)等書，得過普立茲非小說類獎(1962)

副刊：歷史的一刻：1943美機轟炸新竹記實(後續) 李彥輝(2012-01-11)

歷史的一刻：1943美機轟炸新竹記實(後續)    李彥輝

照片一

照片二

照片三

照片四

前文已提到我的資料大都來自黃崑瑝醫師，尤其1943, 11. 4之美空軍所拍之空照圖。黃醫師近年才由日本再退休回美，仍住維吉尼亞州馬克林市原宅，已近卅年未見面，很是想念。因此趁2011年10月5日有事去華府 之便，特別留宿一夜於朋友家。約好次日中午前往訪問，並呈上拙作「歷史的一刻：1943美機轟炸新竹記實」(太平洋時報2011. 6. 29)給他留存指教。已多年未見，黃醫師仍很硬朗，很是健談，記憶力特好。每次和他談話聊天都獲益不少，真是「與君一席談，勝讀十年書」。

談話中，問及1943年11月25日美機來炸新竹航空基地時，他到底在何處？他 說記憶很清楚，他當時乃新竹國民學校六年級生，被校方帶去新竹惟一有冷氣之國民大戲院看日本戰勝宣傳片。突然熄燈，也沒空襲警報，不過他(們)乃受命徒步 回校，後來才知美軍來炸。他又出示另一1943年4月1日所拍之空照圖(照片一)來說明為何1943年11月4曰所拍竟無機場在內，其實早在四月一日已拍 得很多，資料已夠。

也許讀者還記得前文中所提到黃崑瑝、黃崑嚴昆仲錯過和隨機記者白修德Theodore White見面之機會，誠乃憾事。但此次訪問，黃醫師更道出比那更有意義之歷史性的相會。

事緣黃醫師在美華府退伍軍人醫院擔任精神科主治醫師，有位住院病人為飛虎隊員， 知黃醫師很有興趣於歷史故事，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史。經由他，黃醫師於1998年3月10日去了國家航太博物館(National Air & Space Museum)拜見也是飛虎隊出身之時任副主管Deputy Director之多納‧羅培茲(Donald Lopez)(註一)。言談中，他提及1943感恩節家鄉新竹空軍被炸一事，真巧可說上蒼冥冥之中安排，隔週3月17曰戴維‧希爾David Hill又名David ‘Tex’ Hill(註二)已應邀來館演講[抗日戰中之中美關係]，屆時請再來。黃醫師喜出望外，等待歷史性的會面。希爾何許人？他就是我前文中所提及之1943年 11月25日美軍轟炸新竹空軍基地之領隊，戰績赫赫有名之空戰英雄，在飛虎隊中名氣僅次於陳納德將軍(Claire Chennault)，時任上校。後成為美空軍歷史上最年輕升任之准將Brigadier General(時年31歲)。

終於歷史性之會面到來，1998年3月17曰黃崑瑝醫師聽了希爾之演說(照片 二)之餘，還和希爾合照(照片二)。以後黃醫師又應邀參加「An Evening of Tribute Recognizing The Flying Tigers and Commemorating the 50^th Anniversary of the Korean war」於2001年8月10日且和陳香梅女士、程建人代表.Lopez, Hill合照(照片四)。黃醫師至今仍很激動的說，時間來得好，若沒有前星期去美太空博物館，知道此演說一事，怎麼有可能和David Hill相見於華府，償了未能和白修德見面所留下之遺憾。讀者認為如何？上蒼安排？

再談及1943年感恩節美機炸新竹航空基地有三大原因：

1. 機場離民宅至少有5公里，不致殃及平民。
2. 機場在海邊，飛機可低飛貼近進出容易，不易被雷達測到。
3. 新竹空軍基地剛到了日本本土調來之100架轰炸機及100架戰鬥機，且為訓練基地，待整裝中。

(據云：新竹機場因戰略位置重要，且沒分軍用民用跑道，因此在目前海峽兩岸直航，也沒將之開放民用，苦了新竹人。)

戰果輝煌，他David Hill領軍12架B-25, 10架P-38及8架新造之P-51，除7架日本戰鬥機昇空逃出外，炸毀了42架及另12架也許也受炸，而美空軍零損失，安全返防。

另一說，是日美空軍出動30架轟炸機／戰鬥機，對新竹空軍基地之200多日機突襲，炸毀了42架，加上另12架也許也損毀。

(敬謝黃崑瑝醫師提供了所有文中之珍貴照片)。

註一：Donald S. Lopez Sr. (1923, 7. 15-2008. 3. 3)：生於Brookly, N.Y.，從小喜愛航天。1942志願加入Army Air Force Aviation Cadet Program不久又加入美第23戰鬥機隊於中國(前身乃飛虎隊)，上司為 “Tex” David Hill上校，擊落5架日本戰鬥機【4架P-40，1架P-51】，成空戰英雄Ace。1945返美Florida擔任早期Jet Fighter之試飛員於Eglin基地。兩次服務於國防部後，得空軍技術學院學士及加州理工學院航空工程碩士，成為美空軍官校熱力學副教授。1964年 空軍退休後，八年任職於Bellcomm Inc.為Apollo及Skylab方案之工程師。1972年起服務美航空及太空博物館，策劃館內設施，頗有建樹，升任副主管至退休。

著有「Into the Teeth of the Tiger」(黃醫師獲贈乙本)及「Fighter Pilot’s Heaven: Flight Testing the Early Jets」。育有二子女，於2008年3月3日死於heart attack，葬於美華府Arlington National Cemetery。

註二：David ‘Tex’ Hill (1915.7. 13－2007. 10. 11)。生於南韓光州美傳教士家，6歲回美德州。就读於Austin College (Sherman, Texas)，畢業後加入美海軍受訓為駕駛員，二次大戰前，常飛投載魚雷機多次。1941年參加飛虎隊，後來領軍美第23戰鬥機隊。他擊落18.25架日 本飛機，三度成為空戰英雄，包括於1943. 11. 25率隊機炸新竹空軍基地零損失。1946任新成立之Texas Air National Guard指揮官，31歲升為美空軍史上最年輕之准將，1968年退休。2002年獲授Distinguished Service Cross(美軍第二高勳章)，2007. 10. 11在德州Terrell Hills死於心衰竭，葬於Fort Sam Houston National Cemetery，育有三子女。